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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真写意写神 织就银幕妙境——记已故著名导演黄蜀芹
发布日期:2022-04-28

回望近120年的中国电影史,无法绕过黄蜀芹和她的作品《人·鬼·情》,这部被国际影评界认为是“中国女性电影的觉醒之作”

“尊重艺术,电影为大!”黄蜀芹热爱并执着于自己的事业,作为大器晚成的中国“第四代导演”之一,虽屡获殊荣,但在中国电影佳作喷涌而出的年代,她却一直低调,甘于“大音希声”

“她的先锋性、前瞻性,今天看来依然值得学习。”一位从《人·鬼·情》拍摄开始,跟随黄蜀芹学艺多年的后辈导演说

来源:4月28日《新华每日电讯》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许晓青、王婧媛


1989年3月19日,影片《人·鬼·情》在第11届国际妇女电影节上荣获公众大奖。图为本届电影节评委、法国著名女导演罗丽丹(左)向黄蜀芹(右)表示祝贺。新华社记者沈孝泉摄

20世纪80年代,讲述中国戏曲女演员传奇人生的电影《人·鬼·情》,在欧洲影坛掀起热潮,国际影评界认为这是“中国女性电影的觉醒之作”。这比后来中国第五代导演陈凯歌执导的《霸王别姬》大约早了5年。80年代同期,日本摄制的、同样聚焦女演员崎岖奋斗的电影《W的悲剧》也曾引起热议,而一些欧洲影人仍很难相信,这部题材相似的《人·鬼·情》竟出自一位中国女导演之手。

那时中国电影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蓬勃发展的“黄金十年”。《人·鬼·情》的导演兼联合编剧,是被人们称为“第四代导演”之一的黄蜀芹,她当时已是“奔五”的年纪。

2022年4月,黄蜀芹在上海病逝,享年83岁。终其一生,她不是“著作等身”的那种“拍片大户”,但除了《人·鬼·情》,她还在《啊,摇篮!》《天云山传奇》中担任副导演,还独立执导了《当代人》《青春万岁》《童年的朋友》《超国界行动》《画魂》等影片,屡获国内外殊荣。除电影外,她也擅长执导电视剧,最著名的作品有改编自钱钟书同名小说的《围城》,以及家喻户晓的《孽债》等。

回望近120年的中国电影史,无法绕过黄蜀芹和她的作品《人·鬼·情》。这不仅是一部探讨女性与戏曲舞台关系的电影,更是一部讲述中国不同历史阶段女性生活史和心灵史的电影,甚至一度成为同类题材在电视台回放率最高的影片之一。

黄蜀芹的名字,就这样被铭记。


图为出身艺术世家的黄蜀芹在和父亲、著名戏剧导演黄佐临一起探讨表演艺术(资料图,1988年5月31日发)。新华社记者杨溥涛摄

“黄导没架子”

1939年9月9日,一个壮实的女婴在上海诞生。她是著名戏剧艺术家黄佐临(原名黄作霖)的长女,因这个女娃儿孕育于抗日战争大后方的四川,遂以“蜀”字入名,叫“蜀芹”。

襁褓中的黄蜀芹和疼爱她的父辈当时都不曾预料,全家人在抗战烽火中的上海,见证并参与创造了中国戏剧史上一个特殊的繁荣阶段。这个出生于戏剧之家、日后成为中国著名导演的女孩,虽出生在战乱年代,却幸运地伴随着长辈的“戏剧强国梦”,慢慢成长。

1941年,黄蜀芹的妹妹黄海芹出生后,父亲黄佐临携全家迁入上海西区一幢有草坪的两层花园洋房。幼年黄蜀芹发现,家里进进出出的大都是与父母一起创作、演戏的叔叔阿姨。在她的记忆中,这些热爱艺术的人凑在一起,要么热衷讨论,要么就是在草地上、阳台上排练,哭哭笑笑的。

到20世纪80年代,黄蜀芹自己执导创作时,她始终坚持提前“走戏”和现场排练——这既是她的艺术坚持,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结果。虽然对戏严格,但所有人都说“黄导没架子”。

早在1947年,年仅8岁的黄蜀芹曾加入桑弧导演的《不了情》片组,得到一个出镜机会。她回忆这是自己“第一次触‘电’”,但当时已能明显意识到,自己在镜头前的表演天赋不够。多年以后,当她迷恋上电影,并自己担任导演时,她依然会谦虚谨慎地对待电影生产的每个细节。

名门之后,平易近人。这几乎是所有人对黄蜀芹的印象。黄蜀芹从来不以家父的“戏剧地位”在外炫耀,甚至不提及自己出生于“戏剧之家”,她和她的后辈都秉持了这样的家传。

“我当时真是从心里觉得,能做上导演,能拍片子,已经非常高兴了。”黄蜀芹后来回忆,1983年吴贻弓执导的《城南旧事》公映,自己看后非常激动,甚至忍不住落泪。

“我真的觉得他拍出了一个那么好、那么好的电影。而我自己,第一部《当代人》,第二部《青春万岁》有些进步,但总的来说,是在老的框子里走不出来的那种。如果说,追求自己的风格和理想,我就是想拍一个好的电影,拍一部真正能说是属于自己的电影。”她曾这样感慨。


筹拍电影《画魂》的黄蜀芹(中)在巴黎选外景(资料图)。新华社记者李根兴摄

人生难得遇伯乐

1959年考入北京电影学院电影导演系的黄蜀芹,师从海归戏剧家田风。在当时五年制的导演系本科课程设置中,表演课是主课之一,强调电影导演要有“机位意识”。同时,学生们还要初步掌握分镜头、剪辑、美术、音乐、化妆、道具、布景等知识。这为后来黄蜀芹既能导电影,又能驾驭长篇电视连续剧的摄制打下基础。

20世纪70年代末,黄蜀芹真正步入电影生涯,则要感谢上海的两位伯乐。其一是她跟组的著名导演谢晋,另一位是上海电影制片厂的老厂长徐桑楚。

用黄蜀芹自己的话说,“我要感谢谢晋导演,他特别仗义。我1964年毕业,到1979年,15年了,没拍电影。直到有了跟随谢导的机会,我很开心,我终于听到了摄影机转动的声音。”

拍摄《啊!摇篮》时,黄蜀芹只是“跟班”,一度调侃自己是“管驴的”(被分派管理部分道具及外景调度)。到了《天云山传奇》开拍前,谢晋带着一班年轻人看外景,在大雪天走了安徽的很多地方。他放手让黄蜀芹从一开始就整理导演台本,比起《啊!摇篮》只是熟悉现场而言,《天云山传奇》筹备阶段黄蜀芹的工作更多了,担任了执行导演。在那之后,谢晋导演对黄蜀芹说:“好!你过了,你去独立吧。”

至于与上影老厂长徐桑楚结缘,则又是中国电影界的一段佳话。20世纪80年代初,正值中国电影复苏的关键期,徐桑楚运筹帷幄抓剧本创作,培养了一批导演新秀。尽管因为之前的耽误,像黄蜀芹这样的“第四代导演”崛起时,大多已过40岁,但徐桑楚一直认为“为时未晚”。

当时,上影不仅筹拍了《城南旧事》《女大学生宿舍》等一批以女性视角为切入点的电影,让吴贻弓、史蜀君等导演崭露头角,厂长徐桑楚还专门推荐黄蜀芹去潇湘电影制片厂执导她个人的处女作《当代人》,给了她第一次独立导演的珍贵机会。黄蜀芹的代表作《人·鬼·情》,也正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迅速脱颖而出。


电影《画魂》拍摄现场,导演黄蜀芹(左)在给扮演女画家潘玉良的演员巩俐说戏(1992年12月31日发)。新华社记者王齐摄

《人·鬼·情》里也有自己

“女性电影”究竟是什么?它应该不是单指女性导演执导的作品,也不是单指女性为故事主体的电影,当《人·鬼·情》出现在国际影坛,让专业人士惊叹的是,这部作品对“女性主义”的某种觉醒和反思。

从某种程度上说,《人·鬼·情》是一部“后现代”作品,多线叙事、虚实结合、“戏中戏”等电影表现手法,用在对戏曲表演艺术家、河北梆子名角裴艳玲的传奇叙事中。在中国电影界,一般将《人·鬼·情》归为“女性电影”和“写意电影”的范畴。


电影《人·鬼·情》拍摄现场,导演黄蜀芹(中)和剧中女主角扮演者徐守莉、裴艳玲(右)在一起谈戏(1987年10月30日发)。新华社记者夏道陵摄

银幕上,在滚滚历史洪流中,戏曲女演员秋芸亲历了从女孩到女人的心灵成长;银幕中,也“折射”了一处戏曲舞台,黑色布景中秋芸与自己扮演的角色——钟馗,不断“对话”,人界与鬼界,善恶、美丑形成极大反差,加上性别差异的对比,直抵人心,也因此震撼人心。

“她的先锋性、前瞻性,今天看来依然值得学习。”一位从《人·鬼·情》拍摄开始,跟随黄蜀芹学艺多年的后辈导演说。

黄蜀芹自己也曾撰写论文探讨这部电影背后想要表达的意境。她说,《人·鬼·情》包含了多年来个人的哲学思考,也包含个人对历史和现实的体验和感悟。而电影评论界,也将《人·鬼·情》与后来她拍摄的《画魂》进行对比,两部作品都选取了特定场域下独树一帜的中国女性人物及故事,将主动与被动、奋斗与挣扎表现得淋漓尽致,这本身也是黄蜀芹精神生活的某种写照。


1991年12月7日,全国电影制片厂第2届优秀电视剧评选颁奖会现场,黄蜀芹以电视连续剧《围城》获最佳导演奖。新华社记者陈小鹰摄

大音希声

在1988年中国电影金鸡奖的获奖名单上,人们看到了《红高粱》《老井》等精品力作,《人·鬼·情》也在其列,荣获最佳编剧奖和最佳男配角奖。屡获殊荣的黄蜀芹,完全没有在意这样的“光环”,而是一直低调,她在中国电影佳作喷涌而出的年代,甘于“大音希声”。

她的电影人生,不仅得益于几位电影伯乐,她自己也是伯乐之一。多位跟随她拍摄电影的后辈,在她去世后追忆点滴细节,“相信并善待年轻人”成为大家一致的口碑。

在拍摄《围城》和《孽债》时,她大胆起用了一批年轻人担任副手,选角、选景,给年轻人最大的发言权。一旦“开麦”,她又是那个现场“不言自威”的“女神”。后辈们觉得,这样的工作习惯,一来是谢晋导演教给她的“传统”,二来她自己也一直是个“分秒必争”的导演,毕竟各种综合因素决定了,留给大器晚成的“第四代导演”的时间并不多。

无论是“命题作文”,还是自创或改编,她始终亲力亲为,不管大小选题,都坚持深入生活、扎根采访,直至制作出满意的导演分镜头脚本。拍摄《围城》时,她的骨折尚未痊愈,就坐着轮椅、拄着拐杖“上火线”。摄制《孽债》时,她又大胆采用上海方言进行录制。不拘一格、尽善尽美的她,快速熏染了周围一批年轻导演及制片,大家跟着黄导,全身心投入电影事业中。

“10集、100天,她是用电影的思维,在拍摄电视剧《围城》,很多人看不起拍电视剧的人,但这其实很考验导演的驾驭能力,她不仅是‘吃螃蟹的人’,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留下很多经验,低调传给后辈。”见证《围城》拍摄的一名影视后辈回忆。

“尊重艺术,电影为大!”黄蜀芹热爱并执着于自己的事业,愿意为之付出一生。尽管晚年因罹患阿尔茨海默病,她淡出公众视线,但她和她的作品将永远留在中国电影长河中。(注:部分回忆内容鸣谢上海市文联提供)

来源:新华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