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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电影论坛
 
第十六期“海上电影论坛”——我的三个数字和四个梦想
吕其明(著名作曲家)
发布日期:2019-09-25

  2019年9月24-30日,上海电影家协会举办《礼赞新中国70华诞 上海电影成果巡礼》展览,隆重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艺术呈现上海电影70年不断攀登艺术高峰取得的辉煌成就。结合展览,协会举办了专题论坛,9月25日邀请了艺术家吕其明讲述他的电影往事和从艺经历。以下内容根据他的演讲稿整理而成。

  在我们伟大祖国即将迎来成立七十周年的时候,我作为抗日老战士、老党员、老文艺工作者,表示最崇高的敬意和最热烈的祝贺!也祝我们在座的朋友们节日愉快。今天很高兴,有机会跟朋友们见面聊天,我就谈一点在七十周年的感想和回顾吧。先给大家讲讲三个数字:9,19和90。

  9,是我1940年参加新四军,经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一直到全国解放的9年。这9年我都是在部队大家庭里面度过的,对我人生的成长来说非常关键。1949年我随部队(华东军区文工团)进了上海,那时候我19岁,而现在我已90岁了。19到90岁,我在上海,特别是在上海电影制片厂度过了整整七十年。

  我进上海的时候是一个文艺兵。当时我们进城的时候,我的皮带上挂着一支小手枪,背包上面有一个小提琴盒子,市民们投来了惊奇的目光,怎么土八路还有洋玩意?我们团很特别,除了我们队以外,还有一个放映队,还有军乐队。大家看过《亮剑》,里面有一个军乐队,就是我们这个团的军乐队。

  一眨眼七十年过去了,我生活在上海,上海的人民养育了我,我深深地爱着上海这座伟大的城市。我的生命融入了难以割舍的上海情结,上海成了我的第二故乡。我在这里成长,有痛苦,也有欢乐;有坎坷,更有辉煌。在这里,我实现自己的理想,非常欣慰。

  人生都想美梦成真。我曾经有过四个梦想,可以说都成真了。第一个梦想是小人小马小刀枪,第二个是小提琴梦,第三个是音乐梦,第四个是电影梦。       

  1938年我8岁的时候,新四军江北游击纵队来到我们家乡,纵队司令员张云逸来找我父亲。我父亲吕惠生,1926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农学院,是一位农业专家,后来积极参加抗日,支援新四军,和地下党有联系,所以张司令一到就访问我父亲。他们在房间里交谈,我就和他带的警卫员们在外面说话。他们说新四军也有小战士,也去打鬼子,那叫“小人小马小刀枪”,他们说红军时期的故事,讲儿童团怎么站岗放哨等等,讲得我心里痒痒的,我就幻想着什么时候也能够“小人小马小刀枪”—参军。1940年,国民党要通缉我父亲,因他积极带头支援新四军募集弹药粮饷。父亲得到地下党通知就带领我们全家逃出了虎口。我父亲是一个书生,母亲拖着一双放大的小脚,带着我们四个孩子,一路上苦不堪言。我们大概走了一二十天,到了淮南抗日根据地。到了根据地以后,我父亲就被分配去抗日民族政府工作。这个时候,新四军二师的抗日剧团看中了我,要我参军。我那时候10岁了,很调皮,总是在外面,结果被抗日剧团的老大姐们发现了,他们在排演一个抗日题材的歌剧叫《农村曲》,第三幕有一个逃难的小孩,他们在到处物色小演员时看中了我,到家跟我母亲谈希望我参军。我母亲很矛盾,10岁的孩子参军?她说你们去问问孩子的父亲吧,他们真的去找到我父亲,我父亲很干脆,参军是好事嘛,让孩子到革命大熔炉里面去锻炼。就这样,我和我姐姐吕晓晴,姐姐比我大2岁,我们两个人在1940年的5月参加了新四军。我的第一个梦想“小人小马小刀枪”实现了。

  第二个是“小提琴梦”。1942年,我们抗敌剧团迎来了一位大作曲家贺绿汀,他来指导工作,前后待了三个月的时间。有天晚上,皓月当空,我听见远处有音乐声,就跑过去,看见作曲家在一棵大树下拉小提琴。他当时拉的什么,我记忆中好象是贝多芬的曲子,非常优美。我想世界上还有这么优美的音乐?真是听傻了,感动得不得了。作曲家一曲拉完,看见这么一个小孩坐在那儿,就走过来和我聊天,问了一连串的问题。他问我喜欢音乐吗?我说喜欢。他说,你现在12岁,正是学拉小提琴的时候,赶快叫你爸爸买个琴,抓紧学。从此,我就得了小提琴的“相思病”,就想哪一年我能够有这么一把小提琴。但是谈何容易啊,在战争年代不可能有很多钱去买琴,我们都是一把二胡、口琴、笛子,最多是手风琴了。1947年,我被调到华东军区文工团,这个团有六把小提琴,就分给了我一把,圆了我的小提琴梦,从此我就学拉小提琴了。刻苦学,向老前辈们、老大哥们学。1949年进城后,我们转业到上海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制片厂成立了电影乐团,我被分配到电影乐团拉小提琴。1951年、1952年的时候,乐团因故解散,大部分人调到了北京电影乐团。1951年我分配到作曲组,担任电影作曲,不拉小提琴了。但是我和小提琴的缘份没有断,因为我作曲的时候,还是要用小提琴的。五十年代初,我自己买了一把小提琴,在创作的时候拉。拉二胡是为了表演,拉小提琴是为了写作品,这把小提琴现成列在我们电影博物馆。这就是我的小提琴梦。

  第三个是“音乐梦”。1946年,那已经是解放战争时期了。七师文工团转来一批战利品,其中有一架钢琴,一个留声机和一批唱片。当时我是个“土包子”,从来没有看到过钢琴,我们的音乐指导员管荫深(曾任上海音协秘书长),他上海音专没毕业就去参军了。他钢琴弹得很好,不仅如此,还从缴来的唱片中给我们上现场课。我们的团员,和今天在座的差不多,也是这么多人,一个团全部集中起来。指导员给我们讲解,交响乐是怎么样的,特别是放到贝多芬第六交响乐的第二乐章,美极了,小河流水,小鸟的叫声,将田园的风光演绎得淋漓尽致,我非常感动,听得入迷。但大多数大哥哥、大姐姐们都进入了梦乡,当成催眠曲了,唯独我听得津津有味。当时我就觉得,我哪天能够写交响乐,哪天能够搞音乐?又多了一点梦想,又做了这个音乐的梦。当然,这个音乐梦,这些年来,我也实现了。这是第三个梦。

  第四个是“电影梦”。1947年,我们华东军区文工团有了一个电影放映队,放映的全部都是苏联早期的电影。那时候的观众简直是人山人海,银幕在广场上挂起来以后,正反两面都有人看,大家非常喜欢看电影。我也是着迷了,特别是里面有很多好听的电影歌曲,祖国进行曲等等,对我都很震撼。电影太好了,我又做了一个电影梦,哪天能够参加电影工作就好了。1949年5月进上海,11月上海电影制片厂成立。上影成立之前,我们华东军区文工团有两个队,这两个队中有一个队要继续向福建迈进。结果二队走了,我们一队留下了。如果当时领导说一队走,那我现在可能就在福建了。领导说一队留下,接下来我们队就脱下了军装,在11月16日上海电影制片厂成立的时候进入了上影厂。我又圆了我的电影梦,在电影战线上干了七十年。

  我给朋友们讲的这几个梦,可以说都是美梦成真。应该说,我是一个幸运儿。我有两个身份,一个是战争的幸存者,一个是新中国的幸运儿。在抗日战争时期,我们有很多的战友为了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献出了自己的生命,这其中就包括我的父亲吕惠生。当他走向刑场的时候,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时年43岁,就走完了他光辉的一生。我们有很多的烈士倒下了,而我在抗战中也曾死里逃生,但我幸存下来了,我是一个幸存者,所以我感恩我们的党。我又是一个新中国的幸运儿,把我分配到电影厂。那个时候我们就是一个螺丝钉,党叫干啥就干啥,在这种情况下,能走上电影作曲这个岗位上真是太幸运了。

  我是在红旗下长大,在党的怀抱里成长的,我今天取得的成绩,完全是党对我培养的结果,而不是我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能够取得一点成就,应该归功于党,归功于人民。我今年已经90岁了,回过头来,如果我父亲在天有灵的话,他会含笑九泉,他的儿子没有给他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