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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小津电影里永远的“女儿”
发布日期:2015-11-30

 

■日本女演员原节子逝世曾主演小津安二郎多部巅峰时期电影作品

  “我拍了二十多年的电影,像原节子那样能够深入理解角色并展现精湛演技的女演员非常罕见。虽然她的戏路有点窄,但若有适合她的角色,便能展现富有深度的演技。我认为她是日本最好的电影女星。”

  ——小津安二郎

  她是日德合拍的满洲题材电影《新土》里勃勃生机的妻子,是小津电影里不肯出嫁的女儿,是黑泽明《我于青春无悔》里象征民主的新女性,是大岛渚筱田正浩的偶像,是昭和女星的巅峰人物,是东宝罢工风波里冷静出走的独立女演员。原节子是小津安二郎电影中出现最多的女主角。

  ——著名日本电影专家支菲娜

  

十六岁的原节子在《河内山宗俊》中扮演居酒屋少女。

90岁的原节子过生日时的照片。

  原节子在《晚春》中饰演一个为了照顾父亲(笠智众饰)而牺牲幸福的女儿。这是原节子与小津的首次合作。

  纪子:“您回来啦。”

  矢部:“昨天多谢……”

  纪子:“明天几点?从上野……”

  矢部:“8点45分去青森的车。”

  纪子:“噢。那么再见……。”

  矢部:“啊,再见。”

  这段对话来自小津安二郎的电影《麦秋》。原节子在《麦秋》和《晚春》中都饰演叫“纪子”的女孩,温婉大方、安静淡雅,整部电影中她对男主角表现出的最大情绪起伏只是一句道别。而原节子将这句道别中的情感演绎出了震惊世界的温婉之美。在小津安二郎的调教下,原节子自身极其“适合日本人”的气质让“纪子”成了一代人心目中的邻家女神。

  11月25日,日本多家媒体发布了原节子的死讯,这比她实际逝世时间晚了两个多月。这位9月5日就已经离开人世、曾经美得震慑了世界的小津安二郎的缪斯事实上已经阔别银幕超过半个世纪之久,而关于她却从来没有被人们忘记。

  有一句玩笑话说,小津安二郎的电影分两半,一半属于原节子们,另一半属于笠智众以及几个可有可无的男人。这话过于绝对,毕竟小津安二郎的诸如《秋刀鱼之味》、《早春》等电影中也没有出现原节子。然而原节子在小津的电影中温婉动人、安静淡雅的女性形象成为日本女性最具代表性的面貌,也成就了她国民女星的地位;而小津的创作也从她的加入开始进入巅峰时期,这样的互相成就不能不说是一段佳话。

  与小津合作前已很成功

  原节子于1920年6月17日生于横滨市,原名会田昌江。父亲是公司职员,母亲主持家务,有两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她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后来出落得不可方物的原节子小时候的长得又黑又瘦,眼睛格外大,由于从内眼角到外眼角五厘米的宽间距,得了个“五公分眼睛”的外号。

  原节子中学时被时任多摩川制片厂导演的二姐夫熊谷久虎相中,由此开始走上演员的道路。16岁时,原节子就出演了1930年代日本最重要的导演之一中贞雄的《河内山宗俊》。也是在这部电影的拍摄期间,德国登山影片导演阿诺德·范克博士为日德合拍《新生的土地》之事访问京都有声电影录制厂,当时原节子也在场。她的美貌引起范克的注意,随后就决定由她来扮演原定打算由另一位日本著名女影星田中绢代出演的角色。

  如果把原节子的表演生涯分为“与小津合作前”和“与小津合作后”,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有异议。小津只是成全了她最好的一面,但这合作之前,她已经非常成功。

  在与小津合作之前,原节子还与内田吐梦、山本萨夫、伊丹万作、岛津保次郎、今井正,甚至和成濑巳喜男以及黑泽明等当时日本的一众大导演们展开合作。在吉村公三郎的《安城家的舞会》中,原节子扮演一个没落家族的懂事女儿,这部电影被评为当年日本十佳电影的首位。1946年黑泽明的《我于青春无悔》,原节子成功地塑造了坚强、独立、自主、有主见的女性形象,也使其成为日本战后新女性的理想代表。

  原节子作为这两部影片的主角,深深抚慰了战后日本人民的心灵创伤,在她的演绎之下,战争没有改变日本女性的高贵和温柔,并且进一步将日本女性从封建的桎梏中解脱出来,变得更加活跃可爱。

  之后,她在吉村廉导演的《珍贵的贞操》中饰一个昭和初期受迫害的纱厂女工,由于是一个遭受污辱的角色,电影公司破格地支付了当时颇为可观的一百万日元的报酬,大大超出了明星高峰三枝子、上原谦的演出费而创新纪录,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新闻。

  然而对于另一个人来说,这时期原节子的好还远远没有发挥出来。

  小津安二郎的电影缪斯

  该说到小津安二郎了。他和原节子合作的起因可以追溯到原节子刚出道时出演的《河内山宗俊》。山中贞雄是小津的好友,两人均参军入伍,于战争时期在中国各地流连,并一直保持通信。后山中贞雄病死在中国河南,得知此事的小津在日记中也曾惋惜过好友的离世。山中贞雄曾对原节子的表演赞赏有加,所以小津在战后与原节子的合作在一定程度上是对朋友的怀念。

  1949年两人第一部合作的电影《晚春》中,原节子扮演一个为照顾父亲而宁可牺牲幸福的女儿,温婉贤良中又隐忍着几分藏而不露的秘密心事,看透人世的局限与苦楚,懂得生命的无常与慈悲。《晚春》是两人“一拍即合”的成功发端,当年名列《电影旬报》评选年度电影的第一名。也是从这一年起,编剧野田高梧成为了小津日后的终生御用拍档,“离父嫁女”成了小津镜头下总是讨论不完的命题。而原节子与笠智众,也就此粘在了小津的榻榻米上,成为小津电影绕不过的标签。

  《麦秋》中的原节子延续了《晚春》中纪子的名字,父母兄长为她张罗门当户对的对象,她却淡淡地洞悉道破了识世知人的秘密:“过去说不上喜欢还是讨厌——因为太接近了,反而没注意到他。只是过去最了解他,觉得这个人才信得过。”

  《东京物语》里,身为寡妇的二儿媳纪子,大概代表了小津心目中的理想女性形象:美丽、贤惠、克制、孝顺、坚强,而这样完美的形象在影片最后对着镜头掩面而泣:“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很狡猾,我不像父母想的那样总是怀念昌二。”

  《秋日和》中的原节子是寡居的母亲,竭力让女儿出嫁,而自己承受生命旅途的孤苦。“原节子很适合日本人”,这是当时舆论对这个女演员的评价,小津说:“这个评语很好,非常好。”

  尽管小津安二郎对原节子的评价是“内在的、有深度的演技,对于脚本所提示的性格很敏感并有惊人的理解力。在指导演出时,她也能迅速领会我的意图,并以出色的演技作为回答”。(《时事新报》1951年9月14日)但不可否认,相对于同时期田中绢代、杉村春子、高峰秀子等表演更具戏剧张力的女演员,原节子显得过分恬静而寡淡。有时也会招来媒体对她评价是“大根”(拙笨的演员)的讥讽。“原节子人长得很美,却是一个缺乏表演能力的拙劣的女演员”这在一段时间里是日本影界相当主流的观点。

  “有人因为她演不出大嗓婆、保姆、酒馆老板娘一类人物的嘴脸和性格,就批评她不会演戏,这反而暴露出导演自己识人不清。”1951年,小津安二郎在《朝日艺能新闻》上撰文为原节子正名。

  “原节子擅长的戏路非常明确,像黑泽明那样的导演找她合作,无法展现她的优点。”小津显然不满意黑泽明在《白痴》一片里让他恬淡的女儿饰演一名荡妇角色。

  在小津安二郎的自传《我是开豆腐店的,我只做豆腐》中,他写道“我拍了二十多年的电影,像原节子那样能够深入理解角色并展现精湛演技的女演员非常罕见”。

  原节子是幸运的,遇到了小津安二郎。很难说是小津成就了原节子,还是原节子成就了小津。小津非常懂得原节子擅长哪类角色,只要角色找对了,原节子就是最好的。在小津最正确的打开方式下,原节子散发出她最好的芬芳画面,像一个有些不切实际的理想、又是那般亲切的人端坐在每个人面前。

  小津逝世后便息影隐退

  关于小津安二郎和原节子的佳话当然不止于电影,尽管没有任何切实的证据,连捕风捉影的“风”和“影”都寥寥无几,在小津的日记中每每提到原节子,谈论的也总是与电影工作相关的内容。

  然而才子终身不娶,佳人一世未嫁,终究是要让影迷们浮想的。何况小津安二郎去世后,被日本影迷称为“国母”的伟大女明星就在如日中天之时突然宣布息影,恢复本名会田昌江,隐居于小津电影镜头一次次流连的镰仓,居住在离安葬小津的圆觉寺不远的净妙寺,小津墓碑上的“无”字道尽禅意。原节子不仅退出影坛,还和电影爱好者、新闻界断绝了一切来往。

  在小津去世时,原节子曾表示:“最近我还开玩笑地说:‘我成了老太婆之后,如果是先生的电影,要让我出演配角哟。’但一想到先生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就悲伤不已……这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女演员不能工作了,而且的确有一股寂寞的情绪充斥心间,我以为他的去世对日本电影来说也是一件非常可惜的事。”

  但迄今为止,没有任何证据说明小津与原节子有男女关系之爱。但两人的情感端倪却是点点滴滴,似有还无。

  事实上,原节子没有结婚,小津应该是遗憾的。他曾说:“电影既然是在描写人,就必须表现知性与教养这些东西,在这个意义上,原小姐的演技很有内容,当然,如果她结了婚,又会展现不同的一面。”而在他的私人日记里,也提到一句,“最近人们总是一直传闻我要和原节子结婚。”

  小津的御用编剧野田高梧曾提到小津十分孝顺,每次去银座时,都会为母亲带礼物。而他的母亲曾说过“我的小津怎么会和一个女演员结婚。”不知这是不是小津最终未能成全佳话的原因。

  1963年小津导演的葬礼上,她才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面前,她为他守夜,之后再也不曾露面。直到90岁生日的一张照片流出,佳人老矣,当时也引得一阵感慨。再有消息,就是5年后,她因肺炎被送往神奈川的医院,年事已高,回天乏力。去世两个月后,日本官方才发出了去往天堂与小津安二郎会合的通告。

  原节子的未婚隐退至逝世的结局为影迷哀叹,但按照小津的想法,这样的人生大概也最接近他心中电影女主角的活法。这也算是原节子和小津最后的默契了。

来源:东方早报 作者:陈晨